假期消磨在高速公路上，我托着腮，沉沉地望向窗外。
入目是连绵低矮的山头，为了砌防护墙，一座座露出嶙峋的脊背，尖峭的岩石着，没了植被的覆盖，像狰狞的利牙。山上多是杂草，因冬季而枯黄一片，望之萧瑟，便有几株松树也蜷缩在一团混黄里，瑟缩而可怜巴巴的模样。于是撇开视线，望向远处，却是黄沙一片，挖土机犹在叫嚣着搅动尘土，近前堆着一裹高大的树木，有小溪缓缓流过，只是溪两岸没有蓬勃的灌木丛，只有一垄荒草稀疏。好像这世间所有的美丽，为了我们伟大的工程，都毁于一旦了。(绿叶鸟网 www.lvyeniao.cn)
又到一处，一块块田地星罗棋布，摩肩接踵。因了冬季，田野里灰黄的一片，齐腰高的草儿在清冷的风中摇曳来摇曳去，愈发显出泥土红褐的色彩。一条公路笔直通过田野，奔向田野尽头几栋高大雄伟的房子。而那流淌的涧水已经断了流，宁静地成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水潭子。一切都很便利，沿着公路，可以到达你想去的任何一个地方。可是我却仰慕，在前的那一个傍晚，不披蓑衣，不戴斗笠，行走在烟雨蒙蒙的阡陌上，踏了一脚泥泞，丰满了一世的天人合一，悠游自在。
我们的车子过了绍兴，许是靠近高速公路的缘故，眼前的水浑浊着脸色，像七老八十的老妪有气无力地横躺在地上，岸旁一幢幢疑似化工厂的房屋，蓝顶白窗，异常和谐。所幸高速两旁有防护林，高高低低，向着天空张牙舞爪，一阵寒凉。
我承认，无论是高速，铁路，还是其他一切诸如此类的东西，都给我们带来了一语难尽的便捷。没有它们，恐怕现在我们只能坐着牛车马车，一颠一颠地走个三年五载的等得黄花菜都凉了还到不了目的地。没有它们，恐怕我们还要饱受风吹日晒之苦，没得养生旅游聊天购物享尽人间能享之福。只是，我终究还是渴望很久很久以前，一泓清水潺潺，两岸桃林缤纷，蝉噪林静，月出惊山鸟，随意春芳竹喧归浣女，日子清贫，生活不便，却脚踏实地地踩着大自然的心跳。
这些年月里，我们在做什么？修建一条又一条的公路，铁路，公园，广场，以及一些从来无人光顾的商业街。当然，“宜居城市”，“文明城市”的名头本来就比那些有的无的可持续要重要的多。可是如此一来，耕地便不够多了。这也好办，毁山开荒，围湖造田本来就是我们最拿手的事情。也总有一些风景着实旖旎绮丽的，便修了灰白如蛇的盘山公路，做了旅游区，收高昂得要命的票价，任凭游客在风景上涂涂抹抹，扔了满山的垃圾。每一座城市都是大同小异，满城的霓虹闪烁，道路纠缠，高楼大厦鳞次栉比，仿佛这样才称作一座现代都市，才配得起21世纪闪亮的标签。其实，有什么好看呢？也不过是把大地变得更加满目疮痍，千疮百孔罢了。祸福相依，有得必有失，或许那片再也回不去的记忆，那抹再也回不去的翠绿与蔚蓝是我们为了成全自己的私欲，为了获得自以为是的安宁必须付出的代价。
你说，上下五，与天斗，与地斗，终于有一天赢了自然，从此可以拥有更加美好璀璨的明天。
我说，人们总看得到眼前的，看不清远处的。都说前人栽树，后人乘凉，今天的浮世繁华，留给我们子孙后代的是什么呢？是从此只有照片上才有的青山绿水吗？那么多钱，为什么不花在正道上，而要用于吃喝玩乐的旁门左道上呢？我们已经回不去了，也只有我这个跳梁小丑还在这里指手画脚惋惜一番。
而他说，无言。众生凉薄，奈何青山无言。自然总以最宽广的胸襟包容我们，因为他知道，有些东西，握在手中的时候不懂得珍惜，只有它从指缝间唰唰滑落了才会想去抓紧。只是有些时候，有些东西，不是你再想抓紧就能抓紧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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